唯一的葬禮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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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篇文其實真係有少少難寫。並唔係因為我死老豆好傷心,但困難之處在於筆者既家庭關係其實相當奇怪,我實在好難拿捏到如何既不掩飾內心但又可以不被各位孝義黑三郎批評,更重要我又唔想大家誤會「我憎佢」。

「有冇人唔知及時雨宋江仲有第三個外號『孝義黑三郎』?」

講真的,我真係千千萬萬次,同人講到屋企人關係,馬上「被說教」、「被指導」、甚至「被屌」(沒有更好既講法)。所以,千言萬語,我本身就係想吞左佢就算。

咁點解而家我又寫?一方面係 Ivan Li 李聲揚 -君子馬蘭頭 既鼓勵之下,由我話佢知我老豆釘左、頭七、到而家出埋殯,佢都係一個字:「寫」。

二來,我自己都有少少想挑戰下,點樣可以將呢本難唸的經包裝成可歌可泣搜神記!

的確,本人死老豆,眉頭也不皺一皺。首先大家都知道我唔係鍾意自己呃自己既人,不太喜歡為賦新詞強說愁,無感情就係無感情。我早10年8年已經可以話你知,我一早諗過,我老豆老媽瓜果日(或果兩日)我應該眼都唔會眨。

實在係「人之無情,乃至於此」。

本人出生於一個濃厚圍頭味既家庭。我舊文有講過,我老豆果邊係屬於香港原居民,條村橫跨深圳河兩岸,所以雖則從來冇用過,但我以前係有禁區紙既。我老母就「三沙一水」、深圳四條「名聞遐邇」既二奶村入面其中一條村人氏。

不過佢兩個就唔係響深圳,而係響香港識既。我老豆衰極都讀到中五,好似話仲讀得上去云云(我自己就覺得呢個講法有少少可疑),在當年黎講點都叫讀過下書。但聽聞屋企冇錢要去讀電器文憑之後出黎做野,所以就賣左好多年電器。但,話就話讀過下書斯文人,其實係成年人既外表下,佢係一個被寵壞既「小霸王」。自細就亂打家姐細佬,咁唔知有冇打老豆老母啦下,到左做左人老豆,其實都係咁上下野啦。「我駛同你講道理?我咩身份呀?我點同你呀?」總之,你明架喇。

而我老母,就典型「圍頭鄉下婆」,讀書至文革為止,然後游水落黎香港投靠一早黎左香港既大哥(開廠既),一直做工廠妹至結婚為止。又當然結婚後被奶奶「糟質」果啲白燕式苦情心抱既野,就到今日都日日打電話同啲三姑六婆講緊。到啲仔女大啲,就開始打工做過厨房,有一段時間做埋夜晚七仔,最後就去左學校做校工至退休。當然,我唔係話睇少人冇乜讀書乜乜乜,但事實上佢咪就係你想像中「果種鄉下婆」,窮困多年,只能免強踏入「生物文化層」果種。又,佢係孻女拉五藏(當然,果個年代生10個就只得4–5個養得大,我老豆老母兩邊都係咁的),但又當然同而家果啲父慈子孝小康之家小學已經有daddy出錢同你去歐洲既小公主唔一樣,主要係我外婆有肉就留多舊俾佢食咁啦。50年代既大陸窮人,你仲想點?

所以?我父母其實都係響家庭「溫暖」中長大,唔係果種被教成不念親情既人。但你要個小霸王識得溝通、識得表達父愛、你要個鄉下婆識得唔好去「管」、要識「教」、要去「導」,其實就好難架喇。即使佢地有幾錫啲仔女都好,亦肯定係一個事實。但,又如何?人與人既關係需要建立,亦比想像中脆弱。

且慢,講到呢到,我估你地諗乜架喇。「點講都好,佢地都係你父母、係佢生你地出黎⋯⋯」首先,I don’t give a fuck。第二,我做人有公關既,你點說教、指導、屌,我都唔會還拖既,我無乜興趣同任可人討論是非對錯,更何況係家事?所以,請你好好放低,唔好同我呢舊木頭討論呢個話題。

大家記唔記得當年亞視播三國,每一集播之前都會有馮兩努講耶穌。其中一集,馮兩努講教仔(唔知係咪「生子當如孫仲謀」定係「煮豆燃豆箕」果集),大約意思係,你點管點教,甚至打都好,最緊要係記得唔好「傷恩」。亞視播三國果陣我係初中,但呢句說話我到今日都仲記得。因為乜?因為我係俾人鬧、打大架嘛。聽到呢句時,實在係心有戚戚然。

「你估條老坑有冇聽到?」有聽入耳掛,但你覺得啲廢老覺得自己教仔叻定馮兩努教仔叻?我都唔知。但我幾肯定,要人認錯,就唔止自以為是既廢老做唔到,好撚醒既新一代一樣好難。

又要先戴頭盔,其實就唔係有仇,至少我到而家都冇因為我老豆釘左而笑過。Matter of fact,我當然冇好似各位孝義黑三郎死老豆時咁喊哂口;但,我冇笑過喎,點會係「憎」佢?I couldn’t ever bring myself to hate you as I’d like,就係咁簡單。

2022年1月25日,本人係「主場」既藍店Pacific Coffee「WFH」,大約下午12點半左右,收到我老母既Whatsapp話我老豆就黎唔掂,問我打左針未去唔去到醫院。本人並無理會,繼續開會。之後繼續有收到嫁到新加坡既家姐追魂call,而我繼續忽略。大約半個鐘時間,新加坡既家姐就Whatsapp留左一句「爸爸已走」。

此message,我到今日仍然不讀不回,亦無同我老母講過半句說話。

我當時繼續返工,繼續開會。收工後按計劃去左買衫。返到屋企,老母就同我阿妹係到討論後事:「三萬八乜都搞掂!唔駛我地理!」我一如平時返到屋企就馬上返房關門,一切與我無關咁款。「人之無情,乃至於此」。

但,其實我心情係有受影響既。果日下晝每當我開完一個會,就係到諗,「會唔會太過份?」但其實真係唔算啲乜,因為我跟本係連出殯都唔想去既。

喂你話,「有乜咁大仇口?」且慢,呢一段一開始我已經講清楚左,我亦唔想再重複自己。唔去乜乜乜、唔想去乜乜乜,其實就同你冇去見我老豆最後一面,你冇份去我老豆葬禮一樣。「點同呀?」Exactly,你覺得唔同,其實對我黎講,同陌生人基本上係一樣的。佢瞓左係醫院八年,我都只係開波時有一次以為佢死得,就去左一次醫院。到我家姐結婚佢俾人推左返黎屋企,我一樣冇去見佢。

大吉利是果啲就唔貼喇,醫院門口就貼俾大家睇下

而且,我最終係有去葬禮啦,咁擔幡買水總得有個人完事嘛,我不嬲做事都好尊重流程、會跟SOP既。See?我有去呀,連係火葬場既按鈕都係我按落去既,「各位孝義黑三郎肯收嗲未?」

講到尾,就係「周公恐懼流言日」 ,實在難以「唔盡做人個仔最後既責任」。的確只係咁,「人之無情,乃至於此」。

我承認我老豆老母唔算係好差既父母,雖則完全唔識教仔,但至少佢地係真係好錫仔女既。而我再不孝極,家用係個個月自動轉帳永冇走數亦永冇投訴。甚至,我老母代佢啲朋友借左我兩、三皮野,我一毫子都冇追過(又,佢朋友當年係幫我屋企清左間居屋既,呢啲都要講就太多野要講)。而我認為,如果我搬走埋既,我老母應該都真係擺多一、兩年最多,衰極我都仲有係到「睇住佢」。

Childhood is what you spend the rest of your life trying to overcome

認識我或者係本人忠實讀者既(如有),應該知道我係深圳返工。2020年初疫情開始後,我就只有2020年底返過去深圳一次,2021年農曆年前返左香港,就一直到而家。

當時我返深圳,隔離完畢馬上急急腳就去拎淘寶買既「rock杯」、不銹鋼冰球等等⋯⋯忠實既讀者可能會記得我講過,我2021年既1月1號,係一朝早做完檢測然後返左Office,襯冇人就一邊開大音響、一邊飲左枝放係檯頭好耐既威士忌酒版。微醺之下,咁啱播到The Cranberries既Ode to My Family,就一個人係到痛哭流涕。

"The only comment I would make is that alcohol is not very conducive to good behaviour."

原因?自己衰!一方面大家要知道,其實我係屬於眼淺既人,而我係特別容易受音樂影響情緒,遠比電影、小說等等容易「有反應」。

當時我一邊聽一邊係心入面改歌詞,將「My father, my father he liked me. Well he liked me, does anyone care?」我自己將入面個「liked」改左做「hates」,真係相當犯賤。

就好似黃子華講朱培慶,我當然就唔會淨係賴酒精啦,但正如朱培慶所講:The only comment I would make is that alcohol is not very conducive to good behaviour.

疫情改變左好多人既生活,包括我兩個同事兼朋友,「俄羅斯兄弟」。大哥係疫情爆發前,同家人一齊返左去烏克蘭(佢老婆烏克蘭人),疫情爆發後一直拒不回深圳。最後年中,直接係加拿大搵到份工,舉家搬埋過去。呢個轉變對俄羅斯弟有好大影響(最近佢既新婚妻子同我講自從佢大佬去左加拿大,佢心情差左好多),因為以前佢同佢大佬收工就會落七仔啤一啤先返屋企。

當年同佢兩個一齊出差去台北,「真係晚晚都要飲的。」

係佢大佬辭職既消息通天時,佢已經同我講「你最好準備代替我大佬加入收工啤一啤環節。」最終我係深圳果兩個月,一個星期有兩、三日收工同佢一齊飲(但佢係早返早走型,我係晏返晏走型,所以⋯⋯其實一齊去飲果日我就係晏返早走!不過我呢啲冇乜紀律得黎仲要冇人管到既,嘻)。

其中一日,係公司樓下間7–11,果日唔知乜事,除左一人一枝啤酒,佢仲買左兩枝酒版(一枝威士忌一枝伏特加。又,有冇人唔知便利店有烈酒賣?)一人一枝啪左佢。酒精濃度高,我亦好自然咁同佢講我1月1號既柒況一齊笑下:「第一年第一日就咁,睇黎我今年都係麻麻地。」

我又同佢講,我高中時曾經有一次我老豆係酒樓當住十幾二十個親戚,指住我話「呢個人冇用架喇,廢左架喇,我放棄左架喇。」(咁我緊係唔係用廣東話講啦……雖然俄羅斯弟係學緊廣東話。有關粗口、下流用語之類既廣東話我亦當然傾囊相授)俄羅斯弟亦只能話「得人驚」、「難以想像」,真係好似睇Family Guy啲「亞洲人家長刻板印象」。

的確,之前有幾多打罵,爭論英格蘭屎定勁、碧咸傳球勁過柏金果啲、96年歐國杯決賽到底貝加係禁區內定禁區外被侵犯,相比之下就好小兒科喇。而家回頭想一下,其實呢一下應該就係過左個臨界點果一刻,point of no return。

Again,「又唔係搵刀斬你」、「又唔係用暴力」乜乜乜。

咁係既,相比起佢細佬又扮民主又扮暖男,但連啲仔女成年後,連個仔㨂老婆佢都要「控制」(真係痴撚線公司),到近兩、三年都仲有打老婆、同仔女打交搞到報警既記錄(不過我老豆老母當然都唔係吃素的,係我初中到高中一段時間,佢地係會嘈到出菜刀,我老母亦試過用槌扑爛睡房門既門柄,啲痕跡到今時今日都尚在,真係「他跟他跟他會孝敬爸媽,最美滿是我家」),我老豆好早已經收手冇再「管」我。

當年我老母用槌扑爛個門剩下既痕跡,就好似你去京都伏見區會見到「鳥羽伏見之戰彈痕」咁

但呢到有兩點。

第一,其實就唔好忽略我本身性格同埋我點應付佢地。看倌,你聽到我咁講,係咪以為我成日同我老豆老媽嘈交?至少,你15–16歲開始總會有還拖嘛,對不?

我第一次還拖,應該係中一,有關部電腦係咪要寄保養咭(你睇,家事既野係幾咁無聊)。交換左兩句,大老爺又發火「再講我就打撚死你個冚家鏟」(未經修飾,原文照錄)。

而我,望住佢,「你打丫,打落黎丫,除埋眼鏡俾你打。」我果陣近視都應該有兩百度,就睇得唔係好清楚,但佢應該係望住我幾秒,然後望去第二邊,冇回應。但果次之後,就唔敢再提個「打」字。

之後,無論係我老豆定老母拍檯拍櫈鬧到係我面前指住「迫」我任何一樣野,我又唔會還口(還口都冇用嘛),又唔會就範。反而我家姐同我阿妹係會還拖,所以佢同我老豆老母嘈交多好多(尤其出黎做野之後,佢兩個同我老母嘈錢既問題就特別多)。但因為佢地有還拖,慢慢地,我老豆老母其實係怕我多過怕我家姐阿妹。

為人父母,講緊你最錫果個仔,當你透明,連你鬧都當你唔存在,你驚唔驚?驚,但醒覺得太遲,我想幫下兩位都冇乜辦法,早已過左point of no return嘛。

純綷係因為我鍾意睇Steve Buscemi做戲

第二,就係我老豆好早已經生意失敗。我屋企係我差不多升中學時,賣左層唐樓(我出世開始一直住果頭直至小一搬上公屋),兩兄弟一人分到幾十萬。咁啱我老豆又俾老闆調鋪,仲要係調去老闆自己間鋪,佢又唔想受老闆監視受人氣,就拎啲錢出黎自己做老闆開左間鋪,「一直做到蝕哂成副身家為止」。

佢啱啱開始做生意時,意氣風發,各種原因下同我老母關係極差,成日嘈交兼間中會嘈到郁手、拎菜刀、一年12個月有10個月處於冷戰。

實在好不幸,如果果陣我夠大,去到大學時期住係宿舍,或我讀書再衰啲中三、中五已經出左黎做野自己搵自己駛,咁我多數會搬走。但冇架,果時仲係一舊飯,好幾年就係咁睇住佢地,一家人一齊食食下飯,一個眼神就有人當場將全場既碗碟打爛。

如果我唔係有幾年對住佢兩個咁樣,我估同佢地既關係未必有咁差。又講返,之後啲錢蝕哂,我老豆仲借過我老母錢,再蝕埋再執笠。之後情況就有轉變喇,首先就唔會再將當年既黎拎出黎嘈。二來,就係我老母有嘈交必勝既既皇牌,一句「你蝕哂啲錢,連我果啲都蝕埋」,即時收佢皮。

簡單黎講,係屋企鳩都縮哂,出返去打工又受氣,除左賣電器又乜都唔識又唔肯聽人教份份工做唔長,仲有乜氣焰可言?

無何否認,你話我既家庭係咪好差,未係最差啦。而家庭亦肯定對我成長以及性格有影響,其中一點最直觀既,就係我老豆有乜野係我唔鍾意既,我就會同佢相反,無論係自覺定係潛意識。

雖然我未婚冇子女,但其實我返工都成日要教仔,而事實我好多𡃁都係好後生既。今年校招搵到人既,我就真係已經做得佢地阿爸。我前、後帶過40定50人,我都幾肯定當中有啲人係會對我有心生不滿,但應該冇人會同你講我霸道、控制狂、唔講道理、脾氣差令人黎發洩出氣等等等等。

天生既性格,可能仲係有一啲野同我老豆係似既,例如份人比較靜(well,雖然我同啲同學講我沉默寡言而家變左個笑話)、比較宅、比較惡之類。唔好講佛洛伊德乜乜乜,但我都認為至少係潛意識上,我都係好唔想變成同佢同一類人。

"My ass"

至於我而家廢唔廢呢?相對架姐,睇下你要同邊個比啦。「但至少,到不惑之年都總算可以講下年薪。」

不過真心,雖然我記性很好,容易令人誤會我放唔低,但實在唔代表我乜野都放係心上既。至少葬禮果日,我心情其實好平靜,瞻仰遺容以及對住張車頭相甚至火葬場按鈕時,心入面亦無半句說話。我當時只係一個工具人,人地叫我拜三拜,我立刻照做。人地叫我望住邊到,我就即望。人地叫我㩒落去,我就即㩒,完全唔會阻人收工。跑SOP嘛,不要問,不要廢話,總之就照做,快啲搞掂快啲收工返屋企。

呢篇文我好早就寫到呢到,但我唔係好知如何作結,更重要既係,其實我係間中就好猶豫出唔出好,搖擺不定,實在係有少少「太赤裸」,唔係好慣。

早兩日,我同俄羅斯弟微信傾緊公司個雪櫃有好多放到過左期既牛奶,係到講緊「如果就新鮮魚、係豬肉」等等(可見我同佢真係好老友,同事好少講呢啲咁無聊既話題吧)……突然間我就聽到屋企附近有人打仔,有條聽落有返十幾歲既男仔聲係到大叫「都唔係我!做乜打我?」然後間歇係到尖叫。我就同俄羅斯弟講,佢就提起「亞洲式管教」,「黐線」(呢個佢用中文!亦係原文照錄!如果佢係用英文由我翻譯既,就係會「痴線」)。

我就同佢講起我都係由細俾人打大,講起小學有個阿sir用厚尺、我老母用過各式藤條之類,然後到我地大左之後,佢仲唔認會打仔好無恥等等。再講到,我老豆老母當然錫仔女,亦當然唔係最差既父母,但肯定係唔識教仔。

然後佢話:

接住佢話「起嘛Xxxx Xxx會同意」(即係我老闆)。

我答佢,我老闆需要一個唔怕輸既人,陪佢一齊癲,肯嘗試係一間代工廠入面冒險搞一壇軟件生意出黎。一來,事實上我已經冇乜經濟壓力;二來,我估我成長背景應該亦都做就左我係唔多怕失敗。

其實呢到亦未必係一個好好既結尾,我亦冇任何結論。大家各取所需,亦唔駛同我講啲乜,我冇哀要折,亦冇恨要釋懷。

一切如常,居家防疫,不知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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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ng Lam 林奕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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